音乐欣赏十五讲 帕勒斯特里那和蒙特威尔第(上)
我们现在所说的古典音乐,其实概念和时间的界定不是十分清楚的。一般约定俗成而言,古典音乐时期指的是从巴赫、亨德尔的时代开始到19世纪的结束。我在这里稍稍将其往前推移一段时间距离,从16世纪的帕勒斯特里那和17世纪的蒙特威尔第开始。因为,这确实是一个有关音乐发展的特殊时期,而帕勒斯特里那和蒙特威尔第是站在那两个世纪巅峰上的两个代表人物,确实非常值得一说。
先从帕勒斯特里那(G.Da.Palestrina,1525-1594)谈起。
这位以罗马附近一个叫做帕勒斯特里那这样并不起眼的地名为自己命名的音乐家,在16世纪中叶宗教音乐变革的关键时刻,以《教皇玛切尔弥撒曲》而一曲定乾坤。
现在想想,16世纪正处于文艺复兴时期,在欧洲出现尼德兰这样的艺术王国,影响着包括音乐在内的所有艺术的蓬勃发展,这实在是一个奇迹。尼德兰的出现,使得音乐的中心由法国转移到了那里,尼德兰成为那时最为辉煌的国家。那是一个异常活跃的时期,虽然,它处于蒙昧的中世纪,但艺术的发展史告诉我们,蒙昧时代的艺术不见得比日后经济飞速发展的时代差,古老的艺术有时会犹如出土文物一样,其光彩夺目让现代瞠目结舌。尼德兰音乐同那个时代的其他艺术门类的发展一样,是那样的丰富多彩,色彩纷呈的音乐活动与个性各异的音乐家一样此起彼伏闪耀在人们的面前。音乐家们更是不甘示弱地从尼德兰杀到欧洲的许多城市,将尼德兰创立的崭新音乐像是播撒种子一样撒到欧洲各地。而当时着名的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无疑更给尼德兰的音乐发展火上加油,为尼德兰的音乐改革打下思想和群众的基础。
尼德兰音乐对当时最大的贡献就是复调音乐的建立。当时宗教的改革,人文主义的张扬,使世俗因素对传统的宗教音乐的渗透成为大势所趋,而复调音乐正是这种世俗向正统宗教渗透便当的渠道。一种多声部的合唱兴起,各种声部相对独立又相互交融,彼此和谐地呼应着,这是以前单声部宗教歌曲中从来没有过的音乐形式,由此它也强烈地冲击着几个世纪以来一直覆盖着人们头顶的宗教歌曲,它引起了宗教的警惕,是当然的事情了。当时召开的着名的特伦托公议会上,宗教的权威人士特别针对宗教音乐Et益世俗化的倾向加以明确而激烈的反对,复调音乐便成为了众矢之的。那些本来就对宗教改革持敌意的反对派,自然视其为大敌,认为这样的复调音乐是对宗教音乐的亵渎和和平演变,必须禁止,而一律只用自中世纪以来一直奉为正统宗教音乐的所谓格里高利圣咏。看来任何时代在政治斗争的时候都愿意先拿艺术开刀。结果,教皇尤利乌斯四世把帕勒斯特里那召来,命他谱写新的弥撒曲,要求他必须保证真正的宗教意义不可侵犯,保证神圣的圣咏诗句丝毫不受损害。这一召唤,使得帕勒斯特里那一下子命重如山,众目睽睽之下,他清楚地知道,能否成功地完成教皇交给自己的任务,不仅关系着自己更将关系着复调音乐的命运和前途。
于是,有了这首《教皇玛切尔弥撒曲》。
它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帕勒斯特里那的代表作。正因为这首终于让教皇点头的弥撒曲的出现(当然教皇也可能是有意采取如此折中主义以缓解当时的矛盾),才挽救了当时差点被扼杀下去的复调音乐的厄运,也才使得复调音乐在宗教音乐中保持了稳定的地位。所以,后世把帕勒斯特里那的作品称之为教会风格"尽善尽美之作",把他本人称之为"音乐王子"、"乐圣"、"教堂音乐的救世主";他死后,在他的墓碑上刻有"音乐之王"醒目的称号......。
应该说,帕勒斯特里那配得上这些辉煌的桂冠。时过境迁,现在我们也许会觉得他不过是以折中主义迂回于正统的宗教和非正统的世俗之间,既讨好了教皇,又挽救了复调音乐。其实,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简单。评说任何一段历史时,站在今天的角度都容易把一切看得易如反掌,便也容易把事情看得变形走样。
如果我们想一想当时历史发展的脉络,便会觉得帕勒斯特里那做到一步是多么的不容易。是他的努力,才终于以复调音乐替代了中世纪以来长期回荡在大小教堂和所有人们心中的格里高利圣咏。无论怎样说,复调音乐比起格里高利圣咏,更富于世俗的真挚的情感,也更为丰富动听。这看来只是音乐形式的变化,却包含着多么厚重的历史内容。只有把它放在历史的背景中显影,才会发现它的价值。因此,我们有必要回顾一下格里高利圣咏产生的情景。
当我们回溯这一段历史时,会发现历史真是有着惊人的相似,如同帕勒斯特里那时代有些人担心宗教歌曲被世俗所侵蚀一样,中世纪一样有人忧心忡忡地害怕那时的世俗的柔媚会蝼蚁之穴一般冲毁掉整个宗教的堤坝,罗马教皇格里高利一世才不惜花费了整整10年的工夫重新编修宗教歌曲,为了统一思想,加强圣咏对宗教的依顺,最后定下1600首,分门别类,极其细致,囊括万千,规定在宗教的每一种仪式上歌唱的曲目,严格地榫榫相扣,不准有丝毫的修改和变更。所谓格里高利圣咏的作用和影响,是可以和罗马古老的教堂相提并论的,几个世纪以来绵延不绝,就那样威严地矗立在那里,人们习惯着它的存在,哪怕它们已经老迹斑驳,依然有着惯性的威慑力量。突然,要有新的样式来取代它了,这不等于一场颠覆是什么呢?
从这场悄悄的革命中,我们可以想到两个问题,一个是世俗的民间音乐一直是在影响着宗教音乐的。实际上,宗教音乐从一开始就是吸收了民间音乐的元素的。只不过,当民间音乐的世俗部分越发显着地危及宗教的严肃性和统一性时,宗教才出面干涉。格里高利圣咏不仅是一种音乐形式,一种风格,更是一个时代统治的威严与渗透的象征。
同时,我们也可以想到另一个问题,音乐的发展和历史中诸如经济和政治的发展一样,总是以新生的力量来取代老朽的成分,潮流是无法逆转和阻挡的。单声部的格里高利圣咏,即使在以前曾经起到过主要的作用,但在复调音乐面前,却显得单薄,少了生气,有些落伍。据说,为了证明复调音乐的活力,并没有那样和宗教音乐水火不容,而且是比单声部的格里高利圣咏要有力量得多,帕勒斯特里那在谱写了《教皇玛切尔弥撒曲》之后,又特意谱写了一首六声部的弥撒曲而让人们越发信赖它。帕勒斯特里那对于保护和发展复调音乐,确实做出了重要的、而且是别人不可取代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