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欣赏十五讲 第二讲巴赫和亨德尔(上)
一般认为,巴洛克时期的音乐是从1600年第一部歌剧《犹丽狄茜》开始,到1750年巴赫逝世为止,经过了漫长的一个半世纪。
这一个半世纪,是君主专制和新生的资产阶级、天主教和新教教派较量的时期,激烈的矛盾斗争所呈现的火一样的炽热与力量,在巴洛克时期的艺术中都有所表现。在音乐领域,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无疑就是巴赫和亨德尔了。巴赫所谱写的美丽悦耳的管风琴曲所洋溢的新教徒那种彻底的世俗化,亨德尔的清唱剧所出现的大合唱那种所向无敌的力量,都跳跃着那个时代的脉搏,折射着那个时代的斑驳影子。他们都能够让我们看得到那个时代新生的力量和朝气,如果说绘画能够为时代留影,音乐便为时代留下了声音,成为一个时代存活的生机盎然的背景。
法国人保?朗多米尔在他所着的《西方音乐史》中说:"对于18世纪中叶的德国人来说,日耳曼民族音乐家中最伟大的三个名字当然是泰勒曼、哈瑟和格劳恩。"可是,这三位模仿当时热门意大利歌剧形式的音乐家,如今谁还记得呢?他们早已经被人们淡忘了,他们的名字理所当然地被巴赫和亨德尔所取代。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任何一种艺术都是时代之子,其发展变化无不打上时代的烙印。16世纪以帕勒斯特里那奠基的复调宗教音乐,和17世纪以蒙特威尔第开创的意大利歌剧,到了18世纪,被欧洲许多音乐家热烈的模仿而渐趋程式化,必定会出现新的音乐和新的音乐家来取而
代之或者说把它发展到新的阶段。新音乐家的标志性人物就是巴赫和亨德尔,他们两人的横空出世,才真正掀开了巴洛克音乐的崭新篇章。
巴洛克音乐对于音乐史的贡献,一个在于歌剧,那便是从第一部歌剧《犹丽狄茜》的诞生,经过了前巴洛克时期蒙特威尔第的努力,最终在亨德尔手里完成;一个在于器乐,那便是经过了前巴洛克时期蒙特威尔第的努力,最终在巴赫手里得以和声乐并驾齐驱。一个巴赫,一个亨德尔,他们是巴洛克时代的双子星座。罗曼?罗兰说得好:"巴赫和亨德尔是两座高山,他们主宰,也终结了一个时代。"
将巴赫和亨德尔两人放在一起进行比较,是许多人愿意做的事情。我们不妨也进行我们自己的比较,这将是一桩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是在两座高山间的徜徉。
巴赫(J.Bach,1685--1750)和亨德尔(G.Handel,1685-1759)两人是同在一年出生(他们又是老乡,都是撒克森人,巴赫3月生在埃森纳赫,亨德尔2月生在埃森纳赫附近的哈雷,他们的出生仅仅相差一个月)。他们的晚年又前后脚紧跟着双目失明(巴赫于1749年失明,4年后,亨德尔于1753年失明)。
巴赫11岁失去了父亲,亨德尔12岁紧跟着也失去了父亲。巴赫出身于音乐世家,在他以前的200年以来,他的家族里诞生过不知多少音乐家,以至巴赫就是音乐家的代名词,巴赫的启蒙老师就是自己的父亲;亨德尔的父亲则是一个根本看不起音乐家的医生,他强迫儿子学医继承自己的事业,但亨德尔却以比父亲还要坚强的意志坚持学习音乐,他的老师哈雷是当地教堂的风琴师。他们两人出发地点不同,终点却是相同的,音乐在为他们共同导航。
巴赫结过两次婚,有过20个之多的孩子;亨德尔却终生未婚,甚至未与一个女人有染。
巴赫只是中学毕业,亨德尔却是大学毕业。
巴赫一辈子没出过国门,好像一个乡巴佬;亨德尔却一生在欧洲云一样漫游,最后客死在英国,俨然一个英国人。
巴赫一辈子只会讲一种语言,而且是带有家乡方言味儿的德语;亨德尔却可以德、法、意大利和蹩脚的英语几种语言搀和在一起交叉作业,透着格外的学问渊博。
巴赫一直生活并不富裕,是一生穿着仆人制服的仆役;亨德尔却是英王乔治一世的宫廷乐师,峨冠博带,气派堂皇,每年拥有200金币的丰厚收入。
巴赫一辈子只在教堂里给人家当一个低下的乐师、乐监或乐长,最辉煌的只是在后来有了一个宫廷乐队的乐长而已;亨德尔却是不止一次地担任过国家大典的官方音乐发言人,在国王的加冕礼、皇后的葬礼、英军胜利举办的感恩礼拜上气势堂皇地指挥着他的音乐。
巴赫的音乐在他生前死后都不值钱,如果没有1802年德国音乐学家福尔克出版的世界上第一部巴赫的传记,没有1829年门德尔松重新挖掘并亲自指挥演出了巴赫的《马太受难曲》,他的名字不知还要被埋没多少日子,他的着名的《勃兰登堡协奏曲》在他死后只贱买了6便士;而亨德尔在生前就享尽了殊荣,他的一曲《水上音乐》当时就得到2万英镑的犒赏。
巴赫的死是很凄凉的,几乎无人过问,最后连葬在哪里都不知道;亨德尔的死却是英国政府出面,为其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葬于名人祠西敏寺墓地......
巴赫死后更加悲惨,他的遗产只有股票'60塔勒、债券65塔勒、乐器大小19件共值371塔勒,还有神学书籍80本价值几十塔孰、总值不艮一千塔鲰。坟还句。括5架锶琴昶1-把撷泰纳烈造的名贵小提琴折合成的钱在内。但当时钢琴之类的乐器并不值钱,一架钢琴只卖20塔勒。巴赫的这点可怜巴巴的遗产,杯水车薪,不可能照顾他的遗孀和孩子们日后的生活。他的妻子最后不得不申请救济金,在巴赫死去10年后凄凉地死在一家济贫院里。而亨德尔的遗产不算古董和伦勃朗等人的名人字画,就有足足2万5千英镑,和巴赫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极愿意将他们两人放在一起进行比较,房龙在他的《巴赫传》里特别指出:"人们总是把他和亨德尔相比,这使他深受其害。"同时,他分析使得巴赫受到伤害的原因:"亨德尔这个放弃了国籍的德国人有些粗鲁,他不仅是一流的音乐家,也很有表现才能。他定居伦敦后,摇身一变成了亨德尔老爷,可以对王公贵族发号施令,而巴赫一直是卑微的外省唱诗班指挥。公平地说,亨德尔作为作曲家比巴赫更引人注目,又更容易被人理解,比巴赫更能吸引大众的注意。通常人们也认为他的生活比巴赫更加有趣,令人兴奋。他家的门总是敞开的,就是说,他的房门从来不上锁。女士们,先生们,进来吧,不要拘束,给自己冲一杯香甜的牛奶,享受愉快而文雅的音乐爱好者的陪伴,人们总是喜欢在杰出的德国大师和歌剧院经理的家中聚会。对于巴赫阁下,来访者必须接受非常正式的接待。他的房间空空荡荡,可怜的几件家具式样十分简单,客人很少......"人们把巴赫和亨德尔放在一起进行比较,我想大概是他们去世以后的事情了,因为在他们两人都在世时,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面。这是一段非常有意思的历史。
据史料记载,亨德尔出国之后曾经三次回故乡,都是来看望他的老母。巴赫一直对亨德尔很敬重,也很希望能够有机会拜望一下他。在亨德尔第一次回国之前的1713和1716年,巴赫曾两次专程到哈雷拜访过亨德尔的老母,表示过对亨德尔的敬意和仰慕之情。1719年,亨德尔第一次回国,到德累斯顿进行宫廷演出。巴赫请一位大公写信给亨德尔请求接见,但亨德尔没有回信,回哈雷看望母亲去了。巴赫得知,立刻借坐大公的马车,从当时他所居住的科滕飞驰哈雷。科滕距离哈雷只有20英里,巴赫赶到哈雷,亨德尔却已经返回英国了。第二次,是1729年,亨德尔又回到哈雷,不巧,当时巴赫在莱比锡,正得病爬不起床,只好派大儿子拿着他亲笔写的
信替他前往哈雷,邀请亨德尔来莱比锡会面。两地相距不远,也只有20英里。但是,亨德尔没有来。第三次,亨德尔再次回到家乡哈
雷,巴赫已经不在人世了。
看来,他们实在是没有缘分。他们本来是有机会的。巴赫早就拜访过亨德尔的母亲,并表达过对他的感情,老母亲不会不向他转告,况且第一次还有大公的信件在先,他却连等一等巴赫的工夫都没有。第二次,亨德尔完全可以前往巴赫的住地莱比锡看望一下巴赫,况且巴赫还有病在身,出于礼貌也应该去一趟。即使是时间紧迫实在无法前行,总该写封信让巴赫的儿子带回吧?
但是,我们看到上面房龙的分析,也就明白这一切是正常的,是完全符合亨德尔的性格的。如果不是这样,倒不是亨德尔了,便和巴赫混为一谈了。客观地讲,以当时的地位和名望,亨德尔显然比巴赫要高上一筹,他走到哪里都被人们所簇拥。而巴赫当时只不过是莱比锡的一个教堂的乐监,音乐家的名分,是巴赫死后我们给他加上的。
我不想苛求亨德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我只是想说,即使身前受到冷遇寂寞的巴赫,亨德尔一时忙于自己的辉煌忘记或忽略于看一看他的光芒,他的光芒还是存在的。真正的光芒是掩盖不住的。从这一点来看,巴赫有其更纯朴真挚的一面,老实的巴赫曾经因为对莱比锡圣托马斯学校的校长埃尔内斯蒂惩罚学校唱诗班一名班长的不满,最后把这位校长告上了宗教法庭和国王那里,将这场官司闹得沸沸扬扬。巴赫也曾经因为当时的作曲家兼理论家阿道夫?沙伊贝对自己尖刻的批评而伤害了自尊,激恼了他而在康塔塔《太阳神和牧神的争吵》中含沙射影地指沙伊贝是小丑、驴子、傻瓜,是"从未见过船,却把舵来握"......但是,巴赫从来没有因为亨德尔最终没有会见他而有过什么抱怨,或对亨德尔有过什么非议。
他们有着太多的相似,又有着更多的不同。他们的相似和不同都是那样地赫然醒目,让人兴味盎然。
但我们更关心的是他们的音乐。他们的音乐是那样的不同,正好呈现出那个时代最为辉煌的两个不同侧面。如果他们两人从人物到音乐都是相同的,那又是多么的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