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现女儿梦的坚固大山

实现女儿梦的坚固大山

         1985年，读高一将完，女儿就说：“爸，我想毕业时要报考美术学院！”我感到惊讶，但发自孩子内心的呐喊，我却感到欣慰——孩子立志了！我就爽朗地回答：“爸支持你，我一定当好实现你梦的坚固大山！”


         想来也不应意外。读小学时，她的课本上常常画满了花花草草，体现对大自然的热爱；读初中，就改为画些人人马马的了，什么陈真啊，黄蓉啊，林黛玉啊，又表现 出对英雄美女的仰慕。但她特别喜欢临摹的是挂在墙上一幅《战斗英雄张继慧》的水粉画。她知道那是我当年读初中时参加画画比赛的获奖作品，常对爸崇拜不已， 有时口中还自言自语地说：“我长大了一定要当画家！”当时我也未在意，总认为那是她一时激情而已。


         但我此时心情颇有些沉重：当时企业效益很差，要参加艺考需要用很多的钱参加培训，但为了实现女儿的心愿，我这座“大山”就当定了！我猛然想起小时我带她去 工厂外的山上玩，她看见树上花开姹紫嫣红，想要，我让她骑在我双肩上就摘下一朵，她高兴极了：“爸爸真是我的人梯！”我现在真的也要当“人梯”了。


         为了给她艺考作准备，我从厂里要了些废图纸，每晚在昏暗的灯下教她画素描。第一张画是火柴盒，她的构形还可以，可在明暗上总是画不好，但她一点也不气馁， 还自我鼓励说：“人家天才达芬奇当年学画蛋还画了三个多月呢，我努力也一定会画好！”我深受女儿自信心的鼓舞，就一遍遍给她纠正，终于她画出了一幅非常逼 真的火柴盒，她也高兴地说：“我一定能考上美术学院！”我说：“你在学校也要把文化课学好，艺术如没有文化这把金钥匙，就进不了艺术的殿堂。”她默默点 头。


         画了半年，她的长进很快，但我这点水平已不能满足她的需求，就在她高二署期时，我找到城里一学校开办的美术补习班给她报了名，但学费一月是500！我犯难 了，狠下心将家中才买的一台红岩牌黑白电视机廉价处理给别人，她难过地说：“爸，我一定不辜负你的厚望！”


         学校离她婆婆家不远，我每天下班后都要去那学校门口接她，在回家路上，她每天都有说不完的感受和收获。
         她说第一次上课就被吓倒了：到处都摆放着石膏骷髅头像，她想起了《聊斋志异》上的那些鬼，瞬间以为真的到了阴曹地府！有两个大同学就拉着她的手说：“别 怕，都是些石膏。”她这才镇定下来。在课堂上，她在明白了：要画好人像，首先要画好人体结构，她于是爱上了那些骷髅，常与大同学讨教某个部位的结构和画 法。
         女儿那月学习非常刻苦，晚上在婆婆那儿吃了晚饭后还要对白天学的画进行复习：凭着在脑海中记忆的模型，就又在废制图纸上重新画一遍，直到她自己满意为止， 我站在旁边看，有时还与她一起讨论。有次我下了晚班回家见她还在画素描，就催她睡，她却说：“今天老师讲了《青年头像》是艺考的基本内容，我不把那明暗关 系掌握好明年怎能有把握参加高考？于是又一遍遍地修改从学校带回的作品，直到她自己也满意了才上床做自己的艺术梦。这时我都有些支撑不住了，女儿却依然精 神饱满，我想——这就是艺术和梦想的魅力吧。


         那月下来，女儿瘦了，却更显成熟和孝心。她说：“爸，将来我当了画家一定将你和婆婆接到别墅中去住，让你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我眼一热说：“你的心我 领了，只要你能顺利考上美术学院，我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默默地点头并望着我的双眼，似在思考怎样来回报父亲的大爱。


         从此我更加支持女儿的艺考之路，她也更加勤奋和坚强。


         那年寒假，我又给她报名参加美术学院举办的学习班，专门学习水粉画，当然价格不菲。

为了筹集这笔学费，我不仅倾其所有，还向亲戚借了千多元。我牵着这个背着画板的“小画家”报了名，她高兴得似小天使。她是第一次住读，可她生活自理能力非 常强。我本来想下班后赶到学校给她洗衣，但到了她宿舍，看她不仅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而且一个人还在灯下看一本从同学那儿借来的《水粉技法》的书。见 到我，女儿就将最近的作品给我看：有篮子里装满的苹果，光彩夺目，命名《丰收》，很有质感；有青瓷盘里生长的水仙花，青黄对照强烈，命名《花仙子》，很有 动感；有案板上放置的茄子、葱蒜，紫色画得尤其逼真，命名为《平凡的生活》……愈到后面就会看到技法在走向成熟。我兴奋地拉着女儿的手说：“我们家要出真 的画家了！”她却害羞地说：“爸，我还很差，班上画得好的同学还很多，我要有‘自知之明’，我还得笨鸟先飞……！”我与女儿的交流中才知道她现在是那样的 懂事、刻苦：人家放学了去玩，她却仍在画室作画，人家画一张，她要画三张，老师也夸奖她进步很快。我无意之中说：“真是贫家出孝子也！”女儿深沉地回答： “读书能改变命运，艺术能完美人生，我一定要走进艺术殿堂，报孝我的老爸！”我说：“蘩荣艺术也是国家富强的需要，也是思想进步的表现。恩格斯曾经说过： 文艺复兴时代是一个需要巨人并且产生了巨人的时代，你也一定会成为当今的一个巨人！”女儿兴高采烈地说：“爸的进步也真大，现有这么多的理论！”我就悄悄 对女儿说：“爸在参加自学考试了！”她对年仅四十却双缤斑白的父亲说：“爸真是我的榜样，我一定要走好艺考之路！”


         女儿是这样说，也这样做。


         在学校里她对文化课一点也不放松，我俩又常在昏暗的灯下复习或讨论一些文学艺术问题。如齐白石《虾》的艺术空白的构思，《断臂的维纳斯》的残缺美，罗丹的 《巴尔扎克》主题突出问题等等，她都有她独到的见解。星期天我带女儿去公园“放松一下”，一路上她都在背英语单词，我们坐下来时她又拿出速写本对那些游客 画速写。为了能考上艺术院校，她真是到了“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的境界。


         刚到高三，学校的功课更忙了，但她对画画一点也不放松。回家把学校作业完成后就摆上画架进行训练，或将家中的碗筷摆上当道具画素描，或将给她买的一个《少 女头像》（石膏）反复临摹，或把家中才买回的白菜、萝卜画水粉。家中虽无电视机，墙上却贴满了她的习作，客厅摆满了她要进行艺考的一切物品，生活清贫，但 我们父女却在索取知识和艺考的路上苦并乐着。


         在高考的前三月，为了让女儿的艺考能过关，我决定让她参加美术学院的考前冲刺学习班。但遇到两大难题：一是时间，二是学费。我到校给她班主任请假一月，她 不同意，说影响孩子文化成绩，我只好一层层找，最后找到了校长才同意；要用千多元的学费，这时更是难上加难了：工厂这时因产品不适销对路，已成了重庆市 50家特困企业之一，每月只发些生活费，这学费真如天文数字！但我决不能打退堂鼓，就找到厂互助储金会借，都说钱多了不能借！我找到工会主席，他是我中专 时的同学，磨了很多嘴皮子，破天荒地同意借一千元！我又东拼西凑，终于缴了学费。这月的学习对她真是太宝贵了：不仅将她平时的技法有了更大的提高，也提高 了画的速度，特别是对什么是构图，怎样构图，她学到了从前没有涉及的内容。她说：“爸，如果不参加这次学习，我可能在艺考构图时要丢很多分！如空间各元素 的合理、完美的搭配、布局，以前是空白，现在我心中有底了！”言谈中，她对爸有说不出的感激之情。我说：“学到了真东西，用再多的钱也值！”


         我们父女俩憧憬艺考的美好未来：黄天不负有心人，一定能“过五关，斩六将”，拿到进入美院的“入场券”。


         五月初去参加艺考。当请假带女儿去美院报名时我有些懵了：人山人海，没想到考生如此之多，女儿能撞过这“独木桥”吗？可她却信心百倍地说：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里面看热闹的多，能过关的少！”我见她胸有成竹，心稍安，但还是告诫女儿：“沉着应战，细心、细心、再细心！

初试下来，女儿非常高兴：水粉和素描都没有问题，只是构图略为不足，有些元素在搭配上有些粗糙。我见她能找出自己的缺点，心中既高兴又有些悬——能得到《复试通知书》吗？


         那几天我有些失眠了，担心艺考失败会影响女儿的自信心，下班后在家中做事时总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女儿放学看出了我的心事后说：“爸你放心，一份耕耘一份 收获。即使这次失败了，我会总结经验，明年再考！再说你不是经常教育我‘失败是成功之母’吗？我会把成功当成鼓励，把失败当成鞭策！”我听了女儿的话，知 道她比我更有心理准备，就坚定地说：“我的女儿一定能成功！”


         就在女儿在家中认真复习文化课时，邮寄员送来了《复试通知书》，她似一个胜利的长跑运动员，拿着通知书就往厂跑，边跑边唱：“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家属区的人都被她的形态感染得笑逐颜开：“这小女子真不知什么事这样高兴，似风似云又似雨！”


         她到了厂，我放下油腻的劳保手套，看到了那盖有“四川美术学院”鲜章的《复试通知书》，我悬着的心终于掉下来了，就拉着女儿的手说：“我的女儿真是女中豪 杰，复试也一定能成功！”当女儿用手擦我脸上的油污时，我说；“我常用你那句‘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话来鼓励周围的同事，所以这儿的‘花猫儿’很多！只要新 产品试制成功了，我女儿上大学的学费也就有望了！”女儿也激动地说：“爸真是我人生前进的坚固大山，我一定要把复试考好，否则真无脸见江东父老！”说着她 要走，说回去作复试的准备。我看着她笔直、稳健的步伐，我坚信：我的女儿一定会开出艺考之花！


         复试那天我陪女儿去了，人数不到初试时的三分之一。“这是她人生的转折点”我这样想。但这时女儿却得了重感冒，不时在咳嗽，脸也有些潮红，我真担心她能否 在这关键时刻挺住，她却坚毅地说：“爸在厂里开发新产品天天都遇到很多困难都能战胜，我这点小病算得了什么！”


         上午考素描和色彩，她感觉良好。说来真巧，这次考石膏像并未照贯例画《中国青年石膏头像》，而是《少女头像》，这对女儿来说真如“小菜一碟”，她起码训练 过上百次；而考色彩这次也并没有象以前那样将要考的物品摆在桌上画，而出的考题很灵活：默画色彩——标题自拟。女儿心中暗暗高兴，她以前就是这样训练自 己：在上课照实物画完色彩后，下来总要默画一次，以巩固所学知识，这次还真的用上了！


         我在考场外焦急地等她出来。当我见到她时，她脸更潮红，不断地咳嗽，我心疼地摸她的前额有些烫，知道有些发烧，就从兜中取出退烧药给她吃，她却兴奋地谈考 试心得：“我说嘛‘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这些内容我平时不知画了多少次，这叫‘勤能补拙’……”我问在考试时咳得厉害咋办？她说这又得感谢老爸的秘方：将 甘草片含在嘴中，完了又含，考试中真的还未咳嗽。我这才有点放心了，就在那黄桷坪街上给她点了两碗她最喜欢吃的清汤抄手，我吃小面，以示犒赏。她狼吞虎咽 地吃着，使我想起了宋词：“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场面，“女儿一定能百战百胜！”


         下午2点考构图，我扶着女儿虚弱的身躯来到考生休息教室，她伏案而眠，我将带来的毛衣搭在她身上向天祈祷：“感冒消退吧，保佑女儿下午精神百倍应考……”


         考铃响了，她似触电站立。我给她吃了一杯糖水和药，她又飒爽英姿地投入了战场。


         那两小时真难熬，我似乎是经过了一个世纪。我不知道我生病的女儿下午能否挺过来？我不知道她能否审题准确？我不知道她的速度能否满足她对画面布局的顺利完 成？很多未知因素使我焦虑不安：我数着考场外从这棵树到那棵树的脚步，我不时仰望天空看那学校旁发电厂升腾的烟云，我不到五分钟就又看一次手表……终于我 看到三三两两的考生从考场出来，就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那考场出口，离考完时间只有五分钟了，还不见她的踪影，我心中有些着急了——难道她未能完成画题？就 在铃声将响的前二分钟我终于看见了女儿的红色绒衣，我就大声呼唤她的乳名：阳——阳。她向我朴来说：“爸，我尽力了！是你给了我构图的灵感！”我细问才知 道考题叫什么《你最难忘的瞬间》。她就以那次到厂里来给爸看《复试通知书》时看到爸油腻的花脸，她的高兴，爸的鼓励为主线，将车间和机器作背景，将平时练 习速写的技法都用上了，并有强烈的感染力。我正要表扬她，发现她脸色不对：直冒虚汗，满脸通红。我一摸她前额滚烫，她喉咙嘶哑得似破铜铃。我急了，赶快将 她送到医院急诊：高烧39度，严重上呼吸道感染。医生立即安排在观察室打吊针。我心痛地给女儿作冷敷，她脸上却是痛苦的笑容：“爸没事，很快就会好！我想 艺考也一定是考得好！”我这才发现：女儿为了艺术之梦是多么自信、多么顽强！

果不其然，没有多久就接到美院艺考上线通知书。她从学校回来就又气喘吁吁跑到厂里，当时我正在检测新产品总成，同事告诉我她正拿着一张红贴在外面急切地等 我。我想一定是好兆头，就飞到车间大门。她一下抱住我说：“爸，我艺考上线了！我将要上美院了！”我接过这“喜报”，手在颤抖，我知道这张纸的份量——它 载托着女儿的梦和全家的期盼。我拍着女儿的背说：“好样的，一份耕耘一份收获！继续努力打好最后一仗！”女儿说：“谢谢爸爸，没有你这座大山，我就没有今 天。我一定要把高考的文化课考好，当进入美院后，我一定要创作一副《心中永恒的大山》的构图，以表我对老爸的大山之情的感激！当我看到女儿那清沏的眸子， 那纯真的情感，我眼湿润了，我享受到当“大山”的感觉真好、真美、也真惬意。


         当八月初四川美术学院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达家属区时，整个大院都沸腾起来了：“我们这儿出了个画家了！”我笑得合不拢嘴，女儿当作邻里的面给我三掬弓，在雷鸣掌声中我成了天下最幸福的人。


         她说，是爸爸这座巍峨的大山，才使她能走完了艰辛、崎岖曲折的艺考之路；是爸这执着、坚强的“人梯”，才能让她走进艺术的殿堂。爸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瞬间，我觉得女儿长大了。通过这两年的艺考之路，她变得更勤奋、更成熟，更坚韧、更懂事也更可爱了。艺考之路，成了我们父女俩的一道美丽彩虹，成了我们父女情深的一座永恒丰碑。


         感谢艺考，它成就了女儿的美丽之梦。